医学科普小说：三老人辩病

　　如今国泰民安，东华新村民众生活安康，唯近年老龄化趋势明显，幸居委会、物业多方努力，对小区进行“适老”建设，为老有所乐，组织有若干适于老人社交活动小组，如歌咏队、摄影班、拳操团、书法组之类任由老人参加。

　　吴树伟、吴老师今年已70大几，虽有高血压等慢性疾病身体尚健，两鬓皆白，戴一付黑框眼镜，常穿一件灰色夹克，为人友善、大气谦和。退休前本是一所中学语文教师，祖藉安徽黟县，书法专攻颜真卿，曾有一幅《前出师表》获市退休教师协会书法展大奖。

　　金主任单名一个盛字，退休前曾是一家出版社编辑部副主任，浙江绍兴人士，年纪虽已70出头，大约得益于保养得法，仍是白白胖胖。常穿一身便西服，说起话来还带些越地音调。盛主任一生“为人作嫁衣裳”编书无数，知识渊博。书工柳公权兼工汉隶。

　　郑大记者名郑林彤，年近70，精神矍铄。喜穿运动服，讲话略带苏钖地区口音。退休前曾负责一家报纸发行工作，而鄰人以其在报社工作，又兼为消息灵通人士，多称其为“郑大记”，记者乃无冕之王，郑君亦不辞。郑大记书法别出一格，自称崇怀素之狂草，然识者多不以为然。

　　三位老人皆文教人士，惺惺相惜，虽以书法结缘，但不仅局限于探讨书法，举凡国是时政、经济民生、科技文艺亦皆常有讨论。

　　三位老人志趣相投，闲睱无事，时常聚首谈天说地。一日午后适逢秋高气爽、丹桂飘香之时，三老人聊起疾病话题。

　　吴老师感叹如今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城乡面貌大变，而人之疾病亦有大变化，记得以往多见如疟疾、痢疾、伤寒症、肺痨病之类，今已少见甚至不见，而多高血压、糖尿病、动脉硬化之病，甚至只是“三高、四高(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及高尿酸血症)” 之类。不过幸而此类疾病之性质较诸以往之病大多温和，不痛不痒，到也无妨。

　　金主任则谓不然，许多严重之疾病如脑溢血多因高血压引起，心肌梗死则多源于动脉硬化，故对此类疾病极需加以重视，一定要积极治疗，最好能够治愈。

　　“治不好也得治啊，我有高血压多年一直吃高血压药，总算还能控制，我血脂也高的，一直吃降血脂药，不可大意啊”。金主任说

　　“哎哟，天下本无事……”吴老师突然打住了，下面一句他觉得不应该说，把话锋一转：

　　“什么三高、四高，我就觉得标准是人订的啊，订得高，病人就少了，订得低病人就多了，这与医院、药厂的利益有关，老郑啊，这是你们报上说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到是觉得我们老年人终究搭年轻人不一样格，啥个血压、血脂、血糖的正常标准也要不一样才对。” 金主任觉得应是这个道理。

　　“这话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的血压也高些，一般都在150至160，下面90到100 (毫米汞柱) 的样子，多年了，我不吃药也没事，血糖不高，血脂、体格检查时也查过的，不知高不高，我没管它，现在条件好了，荤菜吃得多了，身体里油水足了，血脂高些应该也没事，无所谓的。” 吴老师说

　　“不过血脂若是太高，将血管堵了，那就麻烦了，还是小心点好。” 金主任一向处世谨慎。

　　“你们两位说的都有道理，现在格种毛病多来西，老实说又呒没办法彻底弄好，那能(怎么)办呢？我最近在微信里看到一个帖子，说是 ‘歪船不倒、漏船不沉’ ，老年人带点病反而长寿。伊讲看病吃药反而让身体产生抗体，对健康不利。发帖的人自称是阳博士，曾留学德国，不晓得此说阿可靠？” 郑大记消息灵通。

　　“我去年即见过此帖，足见流传之广。不过歪船总比正船易倒、漏船总比好船易沉，说反而不易倒、不易沉，于理不合。若说看病吃药反对健康不利，他又何必到德国学医？恐是好事之人杜撰之词。” 金主任确有见地。

　　“不过也确有知名专家表示：对于慢性病，人们不可与之为敌，只可与之为伴。” 郑大记说

　　“慢性病如心脑血管病、糖尿病甚至肿瘤之类，对人之健康而言犹虎狼之类，恐不宜以‘相伴’之说一言以蔽之。” 编辑部主任于用词方面颇有讲究。

　　三位老者讨论了一阵子不得要领，郑大记者到底消息灵通谓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将在小区组织“健康自我管理小组”，居民可以自由参加，定期活动，交流慢性病防治心得，医护人员亦来进行指导。金主任闻言甚喜，吴老师则表示无所谓啦，不过难拂两位老友盛意，亦表示了“来听听，来听听”。

　　这天下午小区活动室里坐了30多位居民，几乎都是退休老人，住在38号里的退休王医生也来参加了，说是“来学习学习”。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签约家庭医生徐家霆也来了，还带了一位姓袁的护士长来，正忙着给大家量血压、测血糖。三位老友亦准时入座。

　　徐家霆医生是这小区大多数居民签约服务的家庭医生，据说还是一位医学博士，学术精湛，服务热忱，深得社区居民的信赖。他先做了一个“慢性病可防可治”的科普报告，又介绍了成立“健康自我管理小组”的目的、做法。还让大家推选了这个小组的负责人，结果是从区医院退休的王医生当选为组长，消息灵通的郑大记者做了副组长，大家一致表示拥护。

　　“第一个问题是：三高、四高都有标准，我们老年人身体当然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为什么判定的标准却是一样的呢？” 郑大记此言一出，许多老人都表示这个问题提得好，原来许多老人都有此想法的。

　　徐医生笑了笑说：“头发白了多少，脸上长了多少皱纹，老年人与年轻人确实不同，不能用同一标准来衡量，但这些並非疾病”。

　　徐医生又说：“疾病的诊断是另一个概念了。一般所谓的正常值通常是经过对若干正常人检测结果的分析得到的。比如血压，正常人绝大多数都在90~140/60~90毫米汞柱之间，过去曾经有人认为老年人多有动脉硬化，他们的收缩压似乎可以高一些，于是曾将老年人诊断高血压的标准订为：收缩压大于90加年龄/90（毫米汞柱），即70岁者大于160/90、80岁者大于170/90方诊断为高血压。但是在大量的医疗工作中发现：凡血压高于140/90的人发生脑中风的风险都高，不论他年龄多大。所以还是将诊断高血压的标准、不论年龄多大，都订为大于140/90毫米汞柱了。”

　　“是的，比如两年前美国心脏病学会提出将诊断高血压的标准改为大于130/80毫米汞柱，目的在于提前预防脑中风等并发症的发生。我国学者研究下来还是决定暂时不作改动，不过也建议血压达到130/80的人要注意改善生活行为了，如注意劳逸结合、尽量吃得淡些以减少盐的摄入、戒烟、适当运动，定期复查等以减少脑中风等并发症的风险。医学关系着人们的健康，任何处置皆需有科学的根据，这在医学上称为‘循证医学’即遵循证据的医学” 。

　　郑大记者：“第二个问题是网上有人说：人总要带点病才长寿，叫做歪船不倒，你的看法如何？”

　　“是的，我亦曾见过此说，不过，无论怎么说、歪的总比正的容易倒些吧。意大利的比萨有座斜塔，确实是歪在那儿几百年了没倒，但是，它不是因为‘斜’才不倒，而是据说是在其背侧地面加了重压才勉强维持着的，我想，若有地震首先倒的必是这斜塔，对吧。我们日常的医疗工作中也常常发现一些老人患有慢性病，比如高血压、糖尿病之类，但他们能积极应对，建立健康的生活行为，遵从医嘱、认真治疗，能维持很好的健康状态，也能长寿。换句话说，他们的健康长寿不是因为有病、而是因为他们正确地应对、控制了疾病对健康的危害“。

　　郑大记者：“有专家说我们不应与慢性病为敌，而应与慢性病‘为伴’，似乎觉得也不很准确，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这类疾病呢？“

　　“慢性病是如今严重危害我国民众生命健康的疾病，当然可以看成是敌人，将其斩尽杀绝，但是事实上疾病是一种生命现象，人类很难彻底消除所有疾病，所以有些疾病便有可能与人的生命历程相伴，许多老人都患有些慢性病便是事实。至于‘为敌’或是‘为伴’之说，可能不能简单理解为敌人或朋友。其实医学上适用的词应是防、控二字。对于慢性病‘无病应防’，通过践行健康的生活行为预防疾病，‘既病应控’，通过健康的生活行为加上必要的药物等治疗，控制其发展，预防严重的并发症，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健康的生命状态，争取健康的长寿。如今社会发展、科技进步，这个目标是完全可以达到的，让我们大家一起为之努力吧。”

　　一片掌声中结朿了这次活动。金主任对于成立这个小组很是赞成，连一直觉得这些问题都无所谓的吴树伟老师也觉得应该参加这个小组，对自己的健康多加关注了。

　　本文作者杨秉辉，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内科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复旦大学中山医院院长、上海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等职，因肝癌的研究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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