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得了一场病让100万人丧命

　　爱尔兰人的饮食离不开土豆。煎土豆、炖土豆、土豆饼、土豆泥……爱尔兰人在探索土豆烹调方法的路上没有尽头。

　　土豆，学名马铃薯（Solanum tuberosum），也叫山药蛋、洋芋、洋山芋、芋艿、薯仔、荷兰薯、番薯仔……块茎可食用，全球第四大主食作物，仅次于稻米、玉米和小麦（图片来源：giphy）

　　他们对土豆的痴迷和依赖让很多人误以为土豆的快乐老家就是爱尔兰，但它其实是原产自南美安第斯山脉的一种作物。

　　至少在7000年前，南美原住民就驯化了土豆，把它们培养成了自己的口粮。在秘鲁的一些考古遗迹中，甚至还发现了土豆造型的器皿。

　　2000年前曾在秘鲁西北部海岸灿烂一时的莫切文明留下的土豆造型陶器（图片来源：wiki）

　　16世纪，西班牙人踏上了南美大陆，除了带回大量金银财宝，一起装上船的还有玉米和土豆，水手把它们当做横渡大西洋时的储备食物。

　　不过土豆最初并没能成功作为食物在欧洲传播开，因为它的块茎生长在地下，当时人们认为那是女巫或魔鬼创造的东西，还有人叫它“魔鬼的苹果”。大多数人并不敢吃，觉得它有毒、恶心，只用它们来喂牲口，只有饱受饥饿折磨的人才会吃。

　　土豆在大约16世纪末传入了爱尔兰，尽管一些信徒对它有种种偏见，但当年爱尔兰可以种的粮食实在不是很多。而那里的土壤、气候条件又很适合土豆生长，吃土豆还很容易填饱肚子，所以很快土豆以“穷人的食物”的身份站稳了脚跟。

　　多亏人们接受了土豆，他们才能在16~19世纪断断续续的小冰期事件中多一种食物来源。

　　1739年~1740年的冬天，爱尔兰连续遭受7周极寒天气，但一直没有下雪，一个高气压带控制着当地的气候，这个高压系统的影响范围很大，几乎遍布整个亚欧大陆的北部。

　　红色部分为“中世纪暖期”，蓝色部分为“小冰期”。当时并没有全球范围的冰川活动增加，只是北半球持续降温。虽然如此，这种幅度的气温变化与工业革命初期开始的全球变暖相比还是很小（图片来源：Ed Hawkins）

　　过后的春天爱尔兰也并没有迎来降雨，干旱导致很多牛羊死亡，又在本该收获的季节让谷物大规模歉收。虽然在寒冷的冬天土豆也被冻坏了不少，但是土豆依然强势走进了爱尔兰人的生活，爱尔兰也成了第一个大面积种植土豆的欧洲国家。

　　亚瑟·扬（Arthur Young）是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员，他在1776年至1779年间负责调查爱尔兰的农业情况，大片种植的土豆让他很吃惊。当时在爱尔兰，土豆被认为是解决贫困、饥饿、人口和土地不平衡等等社会问题的一种方案。

　　爱尔兰人口1700年只有不到300万，1780年在400万上下，到1841年，人口激增到超过800万，翻了两倍还多，要知道现在爱尔兰也只有大概700万人而已（包括爱尔兰共和国和北爱尔兰）。

　　有人认为是土豆造福了爱尔兰人，也有人说是因为人变多了，所以才种了更多的土豆。不管怎样，总之在1841年前后，爱尔兰迎来了它的人口巅峰。然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一次惨痛打击，这次危机的起因是土豆，后来人们也叫它“马铃薯饥荒”。

　　19世纪初，爱尔兰和北欧大部分地区的土豆都莫名其妙感染了一种疾病，爱尔兰农民认为这似乎是飘过田野上空的雾带来的。

　　当一阵雾气飘过，农民们难以置信地发现土豆的叶子慢慢变黑、枯萎，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起初看起来可以吃，但几天之内就全部腐烂了。

　　后来人们称之为“马铃薯晚疫病”，它是由致病疫霉（Phytophthora infestans）引起的一种疾病。

　　致病疫霉是一种由空气传播的真菌，英格兰南部吹来的风将这种真菌带到了都柏林的乡村。孢子落在健康的土豆植株的叶子上，受到感染的叶子会为真菌生长提供营养，真菌迅速繁殖，然后被凉爽的微风带到周围植物的叶子上，很快整片田野就都染病了。在理想的潮湿条件下，一株受到感染的马铃薯植株可以在几天内感染数千株马铃薯。

　　来自英国、德国和美国的分子生物学家从200年前留下的植物标本中提取了DNA，发现当年土豆感染的是一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为人知的菌株HERB-1，这种菌株来自美洲，科学家认为最有可能的来源是墨西哥的托卢卡山谷，又跟着在北美和欧洲之间贸易往来的船只跨越大西洋抵达欧洲大陆。

　　HERB-1（红）和另一种会寄生土豆的菌株US-1（蓝）的传播路线以及来源推测（图片来源：wiki）

　　它最早让墨西哥和美国的土豆歉收，接下来法国、比利时、荷兰的土豆都受到了影响。不过其他地方种土豆一般都是两种或几种不同的品种一起种，这样抗病性就强一点。然而爱尔兰人种土豆非常依赖一个品种，所以导致整个农田的生态系统非常脆弱。

　　1800年到1845年，爱尔兰各地零星发生过16次短暂的区域性粮食短缺，但是1845年9月开始，爱尔兰陷入了全国性的粮食危机。

　　4~29℃的潮湿环境最适合致病疫霉生长，炎热干燥的环境会阻止它的传播。1845年爱尔兰就恰好出现了异常凉爽湿润的天气，使得致病疫霉疯狂繁殖。

　　当时爱尔兰整体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英国首相成立了一个科学委员会来研究这个问题。根据委员会的报告，大约有一半以上的土豆会因为这种疾病死亡。

　　英国《谷物法》是为了保护本国谷物销售，只有当外国谷物超过一定价格时才被允许进口，这项法令导致谷物价格高得离谱。它在1846年被废除了，但获益的只是资产阶级，没有给人民带来任何利益（图片来源：wiki）

　　爱尔兰试过向英国政府求助，然而政府官员和贵族却没有提出有效的政策，只是选择冷眼旁观。他们认为爱尔兰的粮食短缺问题能通过“自然方式”自行解决。

　　很多英格兰教会人员甚至认为这场疫病是天赐的“福气”，是一个改造爱尔兰的机会，可以结束他们因为过度依赖土豆而制造的贫困陷阱。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爱尔兰境内的其他谷物，比如小麦、大麦、燕麦等出口到英格兰，导致爱尔兰的饥荒问题更加严重了。

　　画面中一家爱尔兰农户绝望地发现他们储藏的土豆都烂了（图片来源：Daniel MacDonald, 1847）

　　终于在1849年前后，英国政府停止了从爱尔兰出口食物。很多民间组织纷纷开展救济活动，土豆歉收问题也逐渐好转，漫长的饥荒才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场土豆的大瘟疫从1845年一直持续到1852年，导致爱尔兰大约有100万人死于饥饿或其他与饥饿有关的疾病。

　　更多人选择逃离爱尔兰，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等地的爱尔兰移民人数迅速增多。在那几年，移民几乎成了爱尔兰年轻人的“成人礼”——年轻力壮的人会先离开，然后寄钱回来，让其他家庭成员也能逃走。

　　杜洛夫悲剧（Doolough Tragedy）纪念碑。1849年，为了接受救济，数百人因为在恶劣条件中跋涉而丧生（图片来源：Felix O - wiki）

　　在发生饥荒的后几年，被记录在册的死亡人数越来越少，不仅是因为能以家庭为单位上报死亡的人已经没了，甚至有些村庄都整个消失了。

　　直到20世纪初，通过改良育种才培育出了对HERB-1菌株的致病疫霉具有抗性的马铃薯品种，这种致命的土豆疾病才得以遏制。科学家也因此判断HERB-1菌株现在已经灭绝。

　　有一位语言学家表示，爱尔兰以丰富的音乐遗产闻名于世，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很少有民谣记载了大饥荒带来的人口和文化灾难。他猜测在几十年里，人们不约而同选择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它勾起了太多悲痛的回忆。

　　爱尔兰每年都会在五月的一个星期日纪念这次全国性饥荒，很多爱尔兰移民后裔人口众多的城市也会有纪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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